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繁體小說 > 西原有神明 > 第29章 匕首

第29章 匕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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冬天的第一場雪是暴風雪。

雪後天晴,淡金色的陽光灑在白茫茫的草原上。

老貢起得早,抱乾草喂牛餵羊,然後宰了兩頭肥羊。

架柴、起鍋、燒水、剝羊皮、剁肥羊、下肥羊,狠狠煮,一氣嗬成。

老貢不喜歡說話,說話費做事的功夫,在雅拉府時做事時說話要被打,被打多了就要拔舌頭。

老貢很瘦,但有把子力氣,是從小練出來的。所以做事很利落,一個早上悶聲做很多事。

少年十七起得也很早,拂了院牆上積的雪,鏟了院中的雪,然後背著羊皮去溪邊洗,不忘牽上武先生的馬去喝水、拉屎、溜達。

溪水冰涼,少年十七一遍一遍搓洗著羊皮,手紅紅的。

他要將羊皮洗得很乾淨很乾淨,然後麻煩古麗阿嬤她們給妲娜和武先生做身厚厚的皮袍。

貢叔宰的羊肥,皮子很好,羊毛又多又厚又軟。

等他們穿上,再大的雪也凍不了。

屋裏,床上,睡飽了的妲娜在鮮鮮的羊湯香中緩緩睜眼。

床邊坐著達嘉,披著白狐毛鬥篷,兩邊髮髻垂下兩串很大很漂亮的珊瑚串。雙眼紅紅的,眼淚像珍珠,一顆一顆落下。

“妲娜,我都聽說了。”聽說了她一路上有多遭罪。

達嘉哭,妲娜摸摸頭安慰,“活著就好,活著就好。”

妲娜餓了,要起床喝熱羊湯,啃羊腿。

“你的衣裳太破了,都臭了,還穿它做什麽?”達嘉提來很大一隻包袱,“穿我帶來的衣裳吧。”

妲娜拒絕:“我不能穿你的衣裳。”

達嘉是達瓦部落頭人的女兒,衣裳很華麗,她不能穿達嘉的衣裳,給達嘉和達瓦部落添麻煩。

達嘉拆開包袱,將幾件衣袍抖在床上。普通的布做的普通的裙袍,顏色也是最普通的白色、藍色和紅色,冇有縫任何珠子、寶石,也冇有一點刺繡,素素的,很質樸。

“哥哥曉得你不肯穿我的衣裳,這些衣裳看不出來曆,放心穿吧。”

妲娜換下貼身穿了一年四季的袍子,換上新的。

這內袍貼身是一層細細的絨,又軟又暖。

“達瓦呢?”

達嘉歎氣:“哥哥本來要一起來的,雅拉府管家喊走了。”

“哥哥帶上了佛桑宮將軍贈的匕首。”

“很鋒利的匕首,削鐵棍像削泥巴,哥哥喜歡得不得了,捨不得多削,擦得亮亮的,擺在櫃子上。”

“今天竟然帶去雅拉府,唉,好東西帶進雅拉府就拿不回來了。”

武子期起得比妲娜早一些,已經圍著鍋啃羊肉了。

他也穿上了新衣裳,但他冇有皮袍,冷,離不開火堆邊。

白瑪很認真地在烤捕來的鳥,轉著烤才均勻,但還是烤黑了。

這種事應該交給妹妹卓瑪的。

轉一轉,將黑的那麵藏起來,不黑的那麵轉出來。“先生吃鳥!”

“多謝。”武子期一咬,笑容凝滯,下唇黑了。

“卓瑪怎麽冇來?”他想念卓瑪煮的菜了。

“要來的。達瓦被叫去雅拉府了,卓瑪擔心,要去看看情況,來不了了。”

武子期這才發現到達瓦冇來,啃鳥,又啃了一嘴黑,又意識到幾乎有達瓦的地方一定有卓瑪。

妲娜一口氣喝完一碗熱乎乎的羊湯。

十七病癒,大嘴唇恢複了原狀,五官俊秀,實在是一個很清澈的少年。隻是麵色冷冷的,聲音也冷冷的:“再喝一碗?”

“嗯嗯!”妲娜高舉空碗,笑得明媚。

少年十七盛湯,臉頰漸漸紅了。

白瑪:“妲娜你的嗓子好了!”

達嘉:“哥哥說在梅姆高原時就好了。”

武子期還以為妲娜現在清軟甜美的聲音是夾出來的,在梅姆高原就開始夾了。

冇想到這是妲娜原本的聲音,隻是嗓子壞了許久。

雅拉高原的雪下了停,停幾天又下。

一個神氣的方子像雪花落到高原的每一個角落。

“你曉得不?酥油茶醫麻風!”

“布茸部落的古麗大姐就是喝了酥油茶好的!”

“還有察察部落的老措夫妻倆!”

“還有麥麥部落的烏金、老麻女兒……”

“酥油茶醫麻風,雅拉人都曉得!”

……

雅拉府,一樓。

仁欽老爺把玩著匕首,鞘有點繡,刃是雪白的,能照清他琥珀色的眼睛,和眼下的細紋。

“酥油茶醫麻風?好笑!”

“是啊,真好笑,酥油茶怎麽可能醫好麻風呢。”管家羅傑笑嗬嗬,不敢告訴老爺被趕去白骨高原的很多麻風病百姓都回家了。

一個奴隸來了,眼睛亮晶晶的,下跪磕頭:“老爺!”

奴隸阿旺是後院挑糞的低等奴隸,一輩子冇見過正經主子,管事的要他去廳堂見仁欽老爺,他還以為管事的誆他。

管事的說他勤勞,老爺見院子裏就他一個人忙著乾活,要賞他。

用雪擦了擦臉、手、腳,又擦了擦又爛又薄的衣裳,確定自己身上冇有糞臭了纔敢踏進廳堂。

管家羅傑收了笑臉,換上凶臉:“大膽!一個低等奴隸竟讓老爺等了這麽久,要罰!”

“罰你一隻耳朵!”

奴隸阿旺麵如土色,連連磕頭:“老爺恕罪啊!老爺恕罪啊!”

幾個行刑人走出來,兩個按住奴隸阿旺,一個雙手接過老爺的匕首。

“老爺慈悲,奴再也不敢了!”

匕首冰冷的刃已經抵到耳朵根。

“啊——”

一隻耳朵落地,這是一隻生了凍瘡的耳朵,腫腫的,紅得發紫。

奴隸阿旺捂著傷口,血流,眼淚鼻涕一起流。

仁欽老爺臉上冇有表情。

管家羅傑會意,擺出凶相:“大膽!一個低等奴隸弄臟了地板,要罰!”

“罰你一截腿!”

“老爺!老爺!”奴隸阿旺臉色煞白,眼睛爆出血絲,“老爺,奴到底做錯了什麽!老爺老爺!”

“老爺饒過奴的腿吧!”

任憑奴隸阿旺呼喚,匕首已經貼到他小腿上。

常年吃不飽,常年挑糞,他的腿隻有一張薄薄的皮兜住腿骨和很粗大的肌肉。

眼看著,眼看著行刑人用割去他耳朵的匕首割他的腿。

匕首短,需要來回割。

匕首利,每一刀都割得很深,刀刀血湧。

奴隸阿旺被按住,疼痛使他大汗淋漓,全身青筋暴起,雙眼流出血淚。

然後冇了力氣,意識斷斷續續,再感受不到任何疼痛。

行刑人擦乾淨匕首,還給仁欽老爺。

仁欽老爺終於笑了,“果然是佛桑宮將軍用過的好東西。”

削耳朵像削泥,削大骨頭也很快。

奴隸阿旺被抬了出去,斷腿和耳朵被丟出去喂獒。

管家羅傑出來了,在他碗大的傷口上灑了一把香灰。

“老爺慈悲,原諒了你,還給你香灰治傷咧。”

被丟到雪裏的奴隸阿旺隻覺天旋地轉。

接著,很多人影將他圍了起來,他們似乎在說話,嘰嘰喳喳。

有女人受了驚嚇,嗚嗚咽咽,不敢放聲大哭。

還有很歡快的獒吠,應該叼著他的腿去窩裏吃了吧。

很快他聽不見他們的聲音了,隻聽到自己的呼吸聲。

很急,很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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