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皇上著蜜荷色綢袍,立於窗前。
午後的光透過窗子,將他頎長身子拉出長長的影子,孤單又落寞地追憶著過往。
少女一襲粉裙,長髮輕挽玉簪披於背後,手捧盛開的梔子花束,眉眼含笑地望著遠遠走來的少年。
少年雙手垂下,眉宇卷著濃濃倦意,雙眼佈滿血絲,眸中透著無力,唇角微微上揚,似藏著無儘的苦楚與沮喪。
“我有話說!”
二人不約而同地開口,一個滿心歡喜,一個滿麵愁容。
“你先說!”少女沉浸在喜悅中,滿臉笑容。
少年望著少女,像吞進瓷渣碎片,滿口鮮血卻吐不出來。
許久後,他才艱難開口:“我……我要迎娶……富察榮諾了。”
一瞬間,酸澀湧上頭,他的心徹底空了。
少女全然怔住,許久後衝他笑了笑,轉身的刹那,一滴淚落下,轉瞬冇入花蕊。
少年亦轉身,熱淚滾落,步履沉重。
若那時,你先說,結果會不會不同?
也許,命運註定如此。
曆史的一粒塵,落到個人身上就是一座山,落至皇子肩頭,更是一座無法逾越的五指山。
當年的他,除了扛起大新江山,除了娶富察榮諾……彆無選擇!
“三皇子到!”李公公的聲音響起。
皇上斂眸,從過往中拉回思緒,偷偷拭了下眼角。
“父皇,兒臣回來了。”李淩琰躬身行禮。
皇上應了聲“哦”,輕咳兩聲,問道:“有何收穫?”
“線索斷了,隻知死於婆娑鴛鴦劍。不過……可以確定碎骨是……姒、尤戈。”李淩琰神色暗淡,回話。
皇上抬起頭,眸光驚了一下,問道:“立地禍驗過?”
李淩琰點頭。
皇上微微閉上眼,輕柔眉心:“先彆告訴文命,怕他……承受不住。”
皇上擺擺手,示意李淩琰退下。
……
這不是一座普通花園,穹形大門,匾額上“蓼汀花淑”四字,被葡萄茸覆蓋。
樓台高峻,庭院清幽。
皇上走過大門,石徑兩側栽著各式果樹,雀鳥在枝頭唱著清脆的歌,遠遠瞧見太後冇在各式各樣的花草中,俯身擺弄著她的媚兒。
清香撲鼻,令皇上心頭一陣舒緩。
“最近老往哀家這兒跑,小心暮氣沉沉!”太後嘴裡埋怨,心頭卻笑開了花,唇角漾起笑意。
皇上未說話,許是沉浸眼前景緻,或是不想破壞寧靜美好,隻微笑,靜靜看著。
“這花兒跟人一樣,朝看花開滿樹紅,暮看花落樹還空,花與人間事一同。”太後修理著枝丫,喃喃叨唸。
半晌後,皇上走至太後身後,低聲幾句。
太後臉色微緊,停下修剪,蹣跚至旁側廊椅坐下,歎道:“得不到的永遠最好,物如此,人亦同。這死丫頭,不知何時迷戀上尤戈,孽啊!多年不得釋懷,竟做出此事,荒唐!可惡!”
皇上挨太後坐下,緩緩問道:“母後,兒臣想遣她回封地,您的意思?”
太後複起身,繼續修剪花草,幽幽歎道:“回去也好……走不出心中執念,到哪裡都是囚徒。”
放下過往,談何容易!
皇上眸子驟然暗淡,落寞一閃而過,半晌後開口:“母後同她去說?”
太後無奈地瞥了他一眼,臉上浮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憂色,緩緩道:“哀家去,你甭傷神了!”
下午課後,餘小喬同鳳紫蘇、餘楚婉在上清齋小花園散了會步,就回房看書。
餘小喬伏案,讀著餘華的《活著》。
最初我們來到這個世界,是因為不得不來;最終我們離開這個世界,是因為不得不走。
餘小喬反覆在紙上寫著——不得不來、不得不走,心中亦反覆盤旋。
我來到這兒,是因為不得不來?
我又何時離開,也會不得不走嗎?
“想啥呢?如此出神?”李淩琰恢複了些許往日風采,將盤中的菠蘿塊,一塊塊送入口中。
“在想……從何處來,往何處去!”餘小喬拿著毛筆的手停在額頭,幽幽道:“你去哪兒了?”
“出了趟遠門,莫非思我——一日不見如隔三秋?”李淩琰邊吃邊打趣她。
“哼,三秋不見,如過一日!”餘小喬撅嘴回擊。
“女人,你的另一個名字叫口是心非。對了,那次立地禍怎麼了?出何問題?”李淩琰放下手中吃食,擺晃著腿,漫不經心問。
餘小喬心中一沉,咬了咬唇角,“碎骨中……有曼陀羅毒。”
李淩琰神色驟變,立時蹦起,問道:“什麼?”
椅子滑到地上,摔出“砰”的一聲巨響。
餘小喬重複道:“碎骨者,應是中曼陀羅之毒而亡!”
說著,她將滑倒的椅子緩緩扶起,置於李淩琰身後。
李淩琰癱坐椅中,雙手捂臉,久久未言。
餘小喬見他如此,輕聲問道:“上次你驗的,是誰的頭髮?”
李淩琰沉重地抬起頭,望著餘小喬,眸中似有千言,口中卻未吐一字。
來時神清氣爽,去時步履蹣跚。
餘小喬心中疑團更甚,隱隱覺得與周邊人有莫大關係,要不李淩琰不至如此。
姒文命?!
餘小喬望著夜色,輾轉反覆時,同層東樓頭的代子姍,剛剛換上夜行衣。
踏著月色,躲過守衛,飛身出了紫禁城,直奔近郊一幽閉處。
院子不大,外邊看就是一普通宅院,但院內四處都是守衛,雖著便服,但個個頂尖高手。
代子姍打開草圖,按圖中所指,避開所有守衛,潛入院中,至一書房外。
她擲了顆石子,屋內既無守衛,亦無暗箭射出,推門而入。
翻找許久,在一幅壁畫處找到機關,她輕輕一轉,一麵牆緩緩推開。
在牆關上的刹那,代子姍閃入。
裡麵竟是另一書房,佈置一模一樣,但牆壁上有一暗門,不小心碰到,暗門驟開,門後竟是一條長長甬道。
代子姍踏上甬道,心中隱隱不安,硬著頭皮往前走,千迴百轉之後,終行至一密室。
推門而入,竟又是一處相同的院子。
似迷宮。
代子姍正欲原路返回,遠遠見院中閣樓忽然出現兩個人。
一青衣男子,一白衣老者,對弈而坐。
離得太遠,又不敢上前,隻得悄然離開。
代子姍離開後,一白衣老者,就是剛剛院中對弈的其中一個,緩緩問道,聲音極平和。
“派人跟上冇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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